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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婆的窨子屋
来源: 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      发布时间:2021年12月06日 10:51:33     

湖南溆浦大江口犁头嘴,是我少时每年寒暑假必去的地方。那时外婆还住在那里。

犁头嘴在沅江和溆水的交汇处,因地形像个犁头而得名。

外婆住过的街,叫下街。记忆里的街道,跟后来在黔城和洪江古商城见过的差不了多少。

姐姐小时就跟着外婆生活,一直到小学毕业才回父母身边。而我自生下来一直随着父母生活,一大家子经历了无数次的迁徙,最后才扎根怀化这座城市。

印象里的下街,有外婆住过的吊脚楼和窨子屋。很多年后,我才问明白,为何外公外婆在下街没有自己的祖屋。外公以前是镇上大户人家的孩子,是读书人,个头颇高,英俊儒雅,长得像达式常。他乐善好施的美名一直传到现在。上世纪三十年代中期,一场大火烧掉了外公的房屋,还因此惹上一场官司,下街原有的几栋产业都变成别人家的了。迫于生计,外公当起了屠夫,常给穷苦街坊赊账,有时连钱也不收。新中国成立后,外公还做过夜校老师……

外公外婆心肠好是出了名的,说外婆当年给乞讨人盛饭都是去锅里盛,从不给剩饭。

虽然家道中落,甚至变得清贫,但外公外婆的七个子女都争气,相继出外工作。只可惜,外公没有享到儿女孙辈的清福。他去世时,我尚在襁褓。姐姐说,也真怪,外婆年轻时照过相,偏偏外公没有。以致家人提起外公,我只能在姐姐的描述中想象外公的模样了。

我年幼时,外婆还住在沅江边的吊脚楼里。她和几个街道老太轮流值守着一个杂货摊子。外婆负责,摊子就摆在她家门口。所谓杂货摊,各种东西都有,尤其是吃食。姐姐说,她小时常趁外婆不注意,偷苹果吃。那时节,苹果是多金贵的东西。我也记得,每次去大江口看外婆,我都能吃到她亲手做的油炸锅巴,还有她的拿手好菜——豆角腌。当然,我还会跑去买下街的碗儿糕……童年印象中,最鲜美的小吃当属下街的碗儿糕了。

后来,吊脚楼的房主落实政策返城,政府退回其祖屋。外婆就搬到斜对门已充公的窨子屋的二楼。我那时才晓得吊脚楼并非我外婆自己的屋。我慢慢长大,外婆渐渐老去,杂货摊子不见再摆。

窨子屋的后院有一口奇怪的井,通向屋后的小江(溆水)。平时井水清澈见底,但碱水重不能喝,邻里都来井里挑水洗衣洗菜。可一到下雨天小江涨水,井水也就跟着成了浑水,要到天晴才会转清。

晚年的外婆是幸福的,儿孙满堂。起初她喜欢一个人住在窨子屋,每天在东家串门,西家玩耍。我上高中后,有一年去看外婆,邻居告诉我,她可能在某某家。外婆见到寻上别家门的我,笑着说,我打完几把牌啊!才意犹未尽地带我回窨子屋。在窨子屋二楼满舅住过的房间里,我翻到不少他和当年在湘潭上班的舅妈之间的恋爱信。我总趁外婆不注意,一封封拆来读;我还在房间寻见母亲年轻时在杭州开会的集体照,照片上的母亲秀丽苗条,比父亲嘴里“一般”的长相出众很多。外人都说我跟年轻时的母亲有点像,我就无端地发起愁来,我老后,也会是老妈这个样子?

再后来,外婆更老了,儿女们不再放心她独居。她离开窨子屋,在每个子女家住上一阵子。我娘家当时是宽敞的两层楼房,我刚结婚那些年一直住娘家。外婆来我家住时,祖母健在。祖母只有父亲一个独子,外婆有七个孝顺的儿女,她的幸福总让祖母好生羡慕。母亲几兄妹对外婆一向言听计从,外婆老了以后变得极为爱唠叨和任性。我依旧黏着祖母,这让外婆看不顺眼,经常找茬说我。娇生惯养的我受不了她的唠叨时,就跟她顶嘴。外婆就老跟我丈夫一本正经地开玩笑:阿伟啊,四妹子不懂事,你要多帮助她啊。直到现在,丈夫还时不时“鸡毛当令箭”,学着外婆的口吻批评我,而后,得意洋洋地宣称,这可是外婆的托付。

八十四岁高龄的外婆临终前一段时间半身不遂,孝顺的儿女们轮流去大江口镇的小舅家伺候,大家天天陪着她玩“跑胡子”。去看她的亲友络绎不绝。她过世时,好些我不认识的人在外婆灵前痛哭流涕,哭诉当年外婆时常接济他们。老街坊几乎家家户户在门口上着三炷香,为外婆送行。毕竟外婆在街上生活了几十年,外公外婆又有一世的好人缘。

自此,下街、犁头嘴以及窨子屋就淡出了我的视野。(申瑞瑾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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